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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虽然渺小,万丈足以成炬——一名青年规培医师的战疫手札

时间:2022-08-25 09:12 来源:上海市 作者:陈丽萍 通讯员:胡慧明

3月初,上海本土新冠病例就开始零星出现。当时按照轮转计划,我在仁济医院南院区血液科进行轮转。3月下旬,疫情形势越发严峻,为了降低感染可能,我和老师们一起暂居于医院内闭环工作数日。4月初,上海病例数激增,仁济医院南院区转为上海市新冠肺炎救治定点医院。在得知消息后,我和同学们当即主动请缨,想继续坚守在南院区为上海抗疫贡献绵薄之力,但是仁济医院和仁济临床医学院出于对规培生的保护,我们的意愿并未得到批准。紧接着上海每日病例数以万计且居高不下,驰援上海的外来医护越来越多,各行各业都积极行动起来投身于上海保卫战中。作为规培医师,我们深知当时上海的正处于水深火热,我们虽年轻,但同样有扎实的知识和技能,更有满腔热血,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陈大胆”的“大白”初体验

疫情之下的上海被各种未知笼罩,但是承载医疗救治重任的“排头兵”——仁济医院东院区急诊始终顶着重重压力坚持开放,最严重的时候,平均单日就诊人次高达千人。在筑牢抗疫防线的同时,如何同时保证危急重症患者得到及时救治,这对所有急诊医护人员来说是极大考验。当社会面病例数日均2万地增长时,院内的防控难度陡然提升,急诊大厅更是“重灾区”,医护、后勤屡屡出现阳性,极大耗损了本就薄弱的战斗力,急诊救治力量频频告急,急需支援!

虽然我早就已经完成了急诊的轮转任务,但接到急诊带教老师因为急缺人手的求助电话后,作为青年医务工作者的我突然就觉得有了用武之地,那种终于可以奔赴战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于是,我毅然加入了支援急诊的队伍中。刚开始支援急诊时,对于未知的一切,心里无比忐忑——每日常规核酸检测就像在开“盲盒”,不知道哪天谁会突然“中奖”。一起规培的小伙伴和我说:“等疫情过去,我们一定要约火锅。希望你能一直保持核酸阴性,直到胜利的那一天。”我想说,其实,我不怕阳性,我是出了名的“陈大胆”,就怕还没开始贡献就感染,那可是一件多没面子的事啊。

“大白+N95口罩+防护面屏+双层手套+帽子+鞋套”,这是一整套严密的二级防护装备的组成,是我们这些白衣战士防御病原体的重要铠甲,“做好防护”是所有急诊带教老师和护士老师每次都会细细叮嘱的重要课程。

记得上岗前,急诊科冯楠老师在讲防护要领时,问我们:“以前穿过大白嘛?”我立即回答:“穿过,表演的时候”。然后大家都大笑。讲真,我对“大白”并不陌生,我在枫林剧社的抗疫大剧“山河无恙”中饰演援鄂医疗队护士长一角,在反复彩排及20202021年的多次公演中,迅速穿脱“大白”已然熟练。但是要真正穿着作为防护装备的“大白”,不停穿越拥挤的急诊大厅,面对一个个不知道是否感染了新冠病毒的危重患者时,我必须承认,我是真的“如履薄冰”。在这里的每一个操作都不仅仅关乎我自身,同时也关乎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以及我的患者的安全。好在随着工作经验的不断丰富,这些困难和心理上的障碍都被一一克服。幸好,我们这个团队一切都很顺利,我们每日核酸一直保持阴性,大家当初立下的“不做小阳人”的目标很有希望得到实现。

急诊里的“人间世”

我支援急诊的半月内,先后经历了从14F急诊临时病区到2F急诊病房,再到EICU(急诊监护室)三个区域的工作。对我这样的“医路新手”而言,考验无处不在,但也始终收获着成长。

最初,我们的团队是在14F急诊临时病区工作。这是一个“临危受命”而组建的新病区,收治的患者大都病情复杂危重。其实我们也知道,很有可能我们为了挽救生命所做的所有努力到最后还是会收不到理想的回报,但是大家依然努力救治,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后来,由于病区合并,我们从14F转战2F急诊留观病房。刚刚上了两个班,我又被调去支援急诊的最后一站——急诊重症监护室(EICU)。

EICU的第一个夜班结束正好是“五一”劳动节。好在那天监护室里的病人们情况都还稳定,尤其是那位23岁的诊断为脓毒血症、噬血综合征、多器官衰竭的小伙(唯一的诱因是吃了蘑菇干)。疫情之下,医疗资源紧缺,骨穿、腰穿等相关检查全数搁浅,PET-CT也只能暂缓,所以只能应用最强的抗感染方案,同时使用丙球、激素冲击治疗,以及其他相关的对症处理。在紧急血液透析了三天后,小伙的肾功能逐渐恢复,但肺功能还是很差,属于重度的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在高流量吸氧的情况下,氧合指数一直小于100

凌晨2点左右,小伙的氧饱和度又降了,始终在85%左右波动,那时他呼吸急促、喘憋,心跳很快。我鼓励他放松、深呼吸后,他的呼吸频率降低了,血氧饱和度也升到90%以上。小伙的性格挺热情开朗,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还努力尝试和我聊天。他说:“希望疫情早点过去,我还有计划呢”。我问:“你有什么计划呢?”他说:“我要洗牙的,安排了好久被疫情耽误了。等疫情过去,第一件事就是去牙防所洗牙”。

我不知道这是他清醒的计划还是混沌之际的胡言乱语。但是,我真切地希望他能顺利渡过当前这个生命的难关,健康地出院,在疫情结束后完成洗牙的计划。

其实当时小伙的病情十分危重,预后不容乐观。他被收入EICU的时候,我们就向他的父母宣告了他的病危。他的父母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听说他们还在急诊大厅里情绪崩溃地跪过、哭过、求过。签了病危通知书和知情同意书后,他们一再表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采用一切抢救方式,包括ECMO(体外膜肺氧合),去挽救儿子年轻的生命。

救治期间,小伙的核酸检测结果还异常过一次,但是综合考虑他的病情,EICU最后还是冒险收了。好在入EICU后,他的核酸一直是阴性,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意味着生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临下班,我又去看望了小伙,他提出要照镜子。我打开他好久没碰的手机,才发现微信上弹出好多鼓励的话,他的妈妈、舅妈等亲属给他发了好多条未读信息,基本上每天都要给他鼓励。我提议:“和你妈妈视频一下吧。”于是,这位好久没见儿子的母亲在接到视频后惊喜地露出笑脸,一个劲儿鼓励:“宝贝要加油哟!”“宝贝,这时候自己要有信心啊,斗志很重要!”“爸妈一直在外面呀!”“宝贝乖,配合医生,坚持一下啊!”整个视频通话,就像没有彩排的电视剧现场直播。平时觉得有点“矫情”的语句,现在听来,却让人忍不住落泪。

挂断视频通话前,小伙的妈妈一个劲谢我,看着镜头前面这对神情憔悴、满脸愁容却始终坚强的夫妻,我内心百感交集。那一刻,我真的希望小伙的肺功能像肾功能一样能顺利恢复,真的希望这个23岁年轻的生命顺利挺过来,撑过这场疫情,然后继续他接下来还很漫长的璀璨人生。

(目前小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很快就能康复出院。他坦言,期待疫情过去,可以出去和朋友相聚,安排火锅、奶茶……)

除了这位年轻患者之外,疫情之下的EICU里,还有几位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病人。

其中一位是50岁的肿瘤末期病人,我们接手他的时候,他已经处于绝食状态。他身边没有家属陪同,我们所有的沟通都是跟他的弟弟通过电话联系的。家属已经放弃了他所有的抢救措施及特殊药物的使用,有问题就对症处理一下。每天查房,他都虚弱地发出同样的呢喃——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我们每次都耐心劝他:“现在疫情严重,到处封路封楼,你目前回不了家,回去了就更不安全了。你在这里好好吃饭,养好身体,那时候差不多疫情就结束了,你就可以回家了。”就这样,每天只要经过他身边,大家都会反反复复地安慰他。我想,大家都是真心希望他能够重新鼓起生的希望的。

那一天,患者的病情急转直下,血压开始拉不住了,一直用多巴胺等升压药维持。凌晨1点左右,他突然开始呻吟。我走过去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小声说,觉得脚快断了。我掀开他的被子,发现他的脚是悬空下垂态,折叠的被垫子只垫住了小腿的后方,大概这种下垂感让他特别不舒服,但他已经没有力量挪动自己的腿了。我就帮他把垫子往外拉了拉,让他整个脚都能放在垫子上。他立刻就不呻吟了,然后,竟朝着我微笑了。那一刻我也挺欣慰,我想以后哪怕我医疗技术上难以精进,也一定要时刻做到“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我摸了摸他的四肢,是冰凉的,他此时的血压是82/60mmHg,还是在药物维持的情况下,我知道他的生命即将到达尽头。而他想回家的愿望,可能只能在梦境中实现了。 

还有一位是40岁的颈椎高位截瘫的患者。他在28岁那年因为在自行车比赛中突发意外,导致高位截瘫,然后一直在床上躺了12年。这12年来,父母基本上是常住医院交替陪护。前几个月,我在急诊病房轮转时,每次查房都能看到他。他的床头挂着喜欢的球队照片和球星签名,床头装了眼动控制的电脑。我想,他应该是一位非常铁杆的足球迷,即使是在瘫痪了之后,每天都还坚持观看球赛,给自己喜欢的球队和球员加油。因为是医院的常客,所有的急诊医护人员都认识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本轮疫情爆发后,这位患者的父母相继感染,陆续去了方舱隔离治疗。为了更好照顾他,我们把他转到了EICU里。由于患者常年依靠气管切开机械通气,我们很难通过语言了解他的需求;而他一直使用的电脑因为没人会用,搬动后一直没打开。看得出他一直很苦闷,甚至一度出现消极绝食的情绪。在一次查房后,我尝试着帮他连接一下电脑,勉强通过他发出的嘶哑声音的指挥,帮他调出他想看的足球比赛视频的时候,他立刻双眼放光,来了精神,也没有之前那么消极、焦虑了。对我而言,那种成就感是巨大的。其实很简单的操作步骤,就极大安抚了目前父母亲不在身边很焦虑紧张的患者。后来的几天,基本上他每天都要看好几个小时足球赛,情绪也越来越好。后来,他的父母也顺利从方舱出院,他们一家又在熟悉的急诊病房团聚了。 

苦中作乐的闭环通勤

特殊时期下,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也有特殊的安排。急诊工作人员统一住在位于闵行区的宿舍,闭环通勤。虽然前往宿舍前已经有了心理建设,但是第一眼看到三张行军床摆在地上,还是觉得艰苦程度超出了自己之前的想象。特别是入住当天,隔壁寝室出现阳性正在消杀,楼下又出现抗原异常,大家的心情就更紧张了。

虽然条件艰苦,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我和同寝室的两位护士姐妹说干就干,先把寝室分成清洁和半污染区,进入后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消毒、换衣。两位护士姐妹和我的排班都不一样,大家都很相互照顾、体谅,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寝室是不开灯的,每个人下班后活动范围就是那张小床。我们每日乘坐班车通勤往返于宿舍和东院之间,这中间大约有20km左右的距离,可能这也是我们每天为数不多的能放飞心情的时刻。大家每天都认真戴好N95口罩,坐在班车上驰骋在空旷的路上。沿途的风景熟悉又陌生,这也是我唯一看到过的,那么空旷的大上海。

“五一”劳动节的上海,没有丝毫的节日气氛,可能大家更多的是忧虑,是对于本轮疫情的深刻反思。直至“五四”青年节那天,考虑接我们下班的班车需要等待近2小时,团队的三个伙伴突发奇想并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完成一项“壮举”——骑共享单车,从浦东一路骑行回到闵行。

这一路上骑行其实并不顺利,到处封路。全长23.3km的路程,我们骑行了近2小时,但是没人感到疲惫,相反异常欢乐。我们迎着太阳追逐初夏的暖风,突然感觉热血、青春、梦想又都回来了。我想,越是在不明朗的日子里,就越是要内心坚定,要坚信疫情终将会过去,我们熟悉的那个繁华的上海终将会回来。

后来,我们意识到运动对于调节身心的重要作用,有时大家还会相约在宿舍的天台花园里跳跳健身操,或者一起绕着宿舍慢跑。不得不提,在战疫期间我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成功减掉了10斤赘肉,顺便把5km跑步配速提高到530秒,这可能是之前的我万万没想到的。

再后来,我们接到了换防通知,考虑到疫情的进展及急诊工作需要,我毅然在EICU签订了继续支援抗疫一线的请愿书。其实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线,直到收到仁济医院发来的短信:“感谢您在新冠肺炎抗击一线中的付出与奉献,不负白衣,不负阳光,战胜疫情,没你不行!”看到这段话,我心里乐开了花,原来我这么一个刚踏上医路的小萌新,也为抗疫一线贡献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后记

 522日,上海地铁恢复通行。那天,我结束了急诊支援工作,拖着行李箱体验了一把久违的地铁出行,在站台上偶遇了澎湃新闻的一位记者。面对邀请,已经踏进地铁车厢的我,还是返回接受了他的采访。交谈中得知,我俩那会儿都因为工作原因,已经快2个月没回家了,总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畅聊的20分钟刚好是当天两列地铁的时间间隔。后来,他给我发微信说:“你太好了,就像太阳一样温暖”,后来就有了下面这张新闻宣传照片,收获了诸多点赞,甚至CMJChinese Medical Journal《中华医学杂志》)编辑也发来微信,称呼我为“抗疫shero”。

我想,这段时间里,我究竟做了什么呢?我只不过稍微克服了内心那点恐惧,在老师们的耳提面命、谆谆教导下,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琐碎小事,安慰了一些因疫情而陷入困境的患者。

我又想,我能够做什么?作为一名青年医务工作者,我能做的就是对职业生涯永葆热忱与责任心,在最关键的时刻锤炼勇气,拓展胸怀,在这片我所热爱的土地上,和大家一起奋力前行。这样的小我,虽平凡,但很可爱。

可能真的就是一个个这样的小我,在席卷全国的疫情大考前,坚定而努力地守牢自己的岗位,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铸造起疫情防控的坚固堡垒。我们虽然渺小,但有一份热,就发一份光。微光虽渺,万丈成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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